丹妮《鹰迹》

玩鹰的女人

第三章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搬离断崖寨那日，和云鹏慢慢解开“雪影”爪间坚韧的脚绊、鼓锤、双丈开、鹰铃、羽飘、五尺绳，金沙江泛起的氤氲雾气，悄然模糊了他早已湿润的双眼。那只“破黄”展开双翼，在江风与霞光中慢慢划出离别的终章，望着这只曾穿越玉龙冰川的苍鹰没入云层，他喉间涌动着的不舍仿佛比江水更绵长……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和云鹏仿若失了魂魄，一步步迈向寨中的祠堂。午后的祠堂内燠热得能蒸出松脂香，天井漏下的光影斑驳着几个身形佝偻的寨老，火塘中柏枝偶尔爆开的脆响，时不时惊断他们沉沉的打盹声。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几个身着酷炫机车夹克、染着一头黄发的纳西族俊朗后生，围着火塘正兴致勃勃地热议着拆迁款到手后的种种打算，言语间满是对物欲的肆意畅想。他们将那些泛起斑斑黄迹的册页随意扔入火炭中，那是他们祖上几代人悉心誊抄的驯鹰谱！宣纸上，昔日御用鹰师留下的朱砂批注，在炭火的舔舐下，痛苦地缓缓蜷缩，化为灰烬；用百年松烟墨书写的“酉年霜降，雪山获白尾海雕”墨字，在焦褐的边缘颤抖挣扎，恰似折翼的游隼，徒留绝望。当那些泛黄的谱页化作袅袅青烟，祠堂梁柱间沉睡的祖先画像恍若在簌簌颤动，那些被柏枝熏黑的褶皱里塞满着一声声的叹息，仿佛想要抓回被时代遗忘即将消散的文明残片。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和云鹏目睹这一幕，非常疼心，他疾步上前，试图从火中抢救出那些珍贵的册页，却被一旁的黄毛们嘲笑为“老顽固”。“嗨！这都什么年代了，还守着这些破玩意儿不放？”一个黄毛不屑地说道。
             他没有理会这些嘲讽，默默地从炭火中寻出一些残页，寒意顿时浸入灵魂深处最隐秘的伤口——那里埋藏着未及诉说的驯鹰传承密码，他胸膛里炸裂开来的愤怒与蚀骨的疼痛，交织在一起，在黄毛们摩托引擎的阵阵轰鸣中，他的绝望碎成一群披着战袍的鹰群，向着那需要鹰哨声声指引、遥不可及的蒙古高原，呼啸而去……